一张信纸

无趣的人想写有趣的故事。

-苏朱-听说

author:一张信纸

character:苏朱

words:1.8w

set:前任重逢/校园回忆/破镜不重圆/乐队苏x作词家朱

ps:一切虚构,请勿上升真人

 

chap.0

小的时候最喜欢听别人讲故事,等到讲故事的人变成自己的时候,又觉得词语匮乏,担心描述不好记忆中的他。

 

chap.1

“小朱,新写的词很好,期待下次与你合作。”林瑶带着标准的职业微笑,将新打印的合同递给了他。

 

“谢谢瑶姐。”朱志鑫微微一笑,青年的眉目精致,一顶黑色的鸭舌帽将他的半张脸藏匿在阴影里。

 

离开辰新娱乐的大楼,已经临近晚上十点,岸城的天空覆上了一层月色,一阵灯红酒绿,嘈杂喧嚣。

 

朱志鑫戴上了口罩,将整个人藏进熙攘的人堆里。

 

手机上不断跳出桃色新闻,无非是哪个小明星被曝塌房了,哪个小爱豆又和别人乱搞了。

 

朱志鑫随意找了一家24小时营业的咖啡店坐着,打开电脑开始日常的工作。

 

今年是朱志鑫来岸城的第五年,大学毕业以后他做了一个比较自由的工作,偶尔帮人写写词,后来,有朋友将他写的词放到曲里做成了歌,小火了一把,便逐渐有公司来找他合作。

 

他习惯了不被束缚,所以这样相对自由的生活是他的舒适圈。

 

其实一个人待在岸城挺孤单的,但朱志鑫习惯独立,他也想象不到有一天身边多一个人的样子。

 

大概,也不会乐得自在。

 

毕竟,对于在蓝天下翱翔多年的飞鸟来说,停留是禁锢它的牢笼。

 

“先生,店里搞活动,买一送一,想试试我们的新品吗?”

 

服务生小姐拿着菜单笑脸相迎,她的刘海稍显凌乱,因为出了汗而堪堪粘在额角,胸前的围裙沾上了好几种不同时段的咖啡污渍,深深浅浅,像天然的棕色花卉。

 

朱志鑫犹豫了下,不忍拒绝,最后诚然接受。

 

服务生小姐绽放出来一个真实的灿烂笑容,没几分钟就端上来两杯美式咖啡,还贴心地送了两颗奶球和两袋糖包。

 

朱志鑫停下打字的动作,盯着面前最近的那杯咖啡出了会儿神,头顶的灯光落到杯里,塑料杯身因为内里冰块的融化而沁出薄薄的水珠,他的目光又聚焦到一旁躺着的奶球和糖包。

 

手指略过奶球和糖包,朱志鑫端起其中一杯咖啡,冰凉的水珠立刻浸湿整片手心,凉意顺着手掌爬上全身。

 

苦涩的咖啡豆醇香交织着味蕾,朱志鑫一口气饮掉了大半杯冰咖啡,苦的后劲儿蔓到了心里。

 

朱志鑫缓慢地阖上眼皮,心中一种莫名的情绪涌了上来。

 

——“你别不理我。”

 

咖啡店的门从外面被人推开,两个穿着校服的少年走了进来,跟在后面的男生肩上背着一个书包,右手上提着一个,左手还要去拉前面的男生的手。

 

朱志鑫掀了掀眼皮,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没背书包的少年身形比较清瘦,单手插着兜正站在前台看菜单,两个人似是吵架了,身后的小男生正想方设法地哄他。

 

“你好,一杯冰美式。”

 

“你不是不舒服吗?喝热的吧。”身后的少年立刻凑了上来,没去在意那人因为生气而只点了自己的那份,“你好,麻烦换成两杯热拿铁。”

 

几分钟后,两个人在朱志鑫前面的位子坐下,也是靠着窗的。

 

朱志鑫突然觉得嗓子眼涩得慌,他伸手端起那杯还没有喝完的美式咖啡,就见生着气的少年抬手指着他。

 

“我要喝他那种。”

 

朱志鑫顺着声音看过去,发现这男生长得还挺像他高中时期的自己,眉目冷淡,拥有一双独特的下三白眼。

 

见坐在他面前的男生也转过来看向自己,直白的目光盯得他有些脸热,朱志鑫淡然地将自己桌前那杯还未动、冰块几近融化的美式咖啡往前推了推。

 

“买一送一。”

 

chap.2

“谢谢你。”

 

那个男生立刻扬起一个笑容来,脸颊上隐隐约约露出小括号形状,是典型的阳光少年。

 

朱志鑫微微愣了愣,瞥开眼不再去看他。

 

“阿知,这个太冰了,我给你捂捂再喝。”

 

幸知白了他一眼,不理会他。

 

面前的小男生傻里傻气地将冰咖啡捂在手心之中,没一会儿就冻得发红。

 

朱志鑫扫了一眼电脑屏幕,已经临近十点半了,他没兴趣去猜想这两个少年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段出现在这里,喝完咖啡后他的困倦稍微被赶走了一点,现在还要继续完成工作。

 

等朱志鑫再抬起头来时,他发现捂咖啡的少年正转过身来盯着他看,嘴里念出零散几个字,最后又像是在努力回想什么似的笨拙地敲了敲脑袋。

 

幸知也似是注意到朱志鑫的不适然,他拍了拍对面少年的肩膀。

 

“苏许浩,盯着人家看做什么?”

 

苏许浩回过神来,喊出了一个昵称。

 

——“阿、阿志!”

 

朱志鑫和幸知同时看向他,在两簇交织的目光之下,苏许浩意识到了自己的不礼貌,连连道歉。

 

“你认识他?”幸知问道。

 

他对于苏许浩突然冒出来的亲昵昵称有些意外,而反观朱志鑫,他脸上平平淡淡的,没什么表情。

 

“他是我哥的……爱人。”

 

朱志鑫心头蓦地一跳,重复那两个荒唐的字眼。

 

“爱人?”

 

“你哥是谁?”

 

“苏,苏新皓。”面前的人眉目冷淡,带着很强的疏离感,盯得苏许浩背后发凉,连续两个问句也提得让他有些结巴。

 

临近午夜,咖啡厅里人烟稀少,静得只剩下咖啡机磨豆子的声音。

 

朱志鑫淡淡吐出一句话,打破这荒唐的寂静:“认错人了。”

 

“不会啊……”苏许浩用手挠了挠后脑勺转过头去,幸知也正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似是在说“叫你不要多嘴吧”。

 

“可是我真的见过他,我哥床头柜的合照,穿校服的。”

 

“都说是穿校服的时候了,你哥现在都多大了,人家在工作,别去打扰人家了。”幸知这时转过头来向朱志鑫微微颔首。

 

“不好意思啊,他性格是这样的,打扰到你了。”

 

朱志鑫看着面前这个有点像翻版的小型的他,目光又落到苏许浩的身上,点了点头。

 

“少吵架。”

 

chap.3

朱志鑫躺在公寓的房间里,疲惫地用手指揉了揉眉心,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脱口而出那句话,兴许是太像,又兴许,是别的什么。

 

一个埋藏于心底里八年的名字被再次挖掘出来是什么样的感受?朱志鑫不想去细想,回忆像初生的藤蔓一样包挽着他的心脏,让他不得不想起那个人。

 

小小的房间里,床头柜上正放着一个倒过来扣着的相框,朱志鑫伸手去将它翻回正面,露出了那张边角有些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的两个少年穿着校服,套着同样的白色针织毛衣,背着两个黑色斜挎包,背景是江边的日落。

 

朱志鑫的目光落在那张阳光气十足的笑脸上,因为长相乖巧,两颊上像有两个淡淡的小括号,和今天在咖啡店里见到的那个小男生一样。

 

可惜一个是回忆中的人,一个是初见的陌生人。

 

 

“你还是得多多融入集体。”班主任徐科慢悠悠地说完最后一句话,拧开保温杯的盖子喝了一口热水。

 

面前的少年低着头沉默不语,怀里还抱着上节课新发的语文试卷,半晌才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那么帮我把这个发给同学们吧。”徐科将桌上那沓刚打印出来的纸张递到了朱志鑫的怀里。

 

朱志鑫低眼,扫到了最上面的那张写着——海高第三届艺术节报名表。

 

朱志鑫抱着那沓报名表出了办公室,走廊上的学生又很多,大多都三两成堆儿,凑在一起聊天,偶尔有人瞥过来一眼,目光也只是短暂停留。

 

朱志鑫把头埋得更低了一些,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可一米八的高个儿又太过显眼,朱志鑫感觉自己的肩头被人拍了拍,他只好被迫停下脚步抬起头来。

 

转身,面前站着一个单肩背着包的少年,和他一般高,他没有自己那么瘦,脸上却也没有多余的肉,一双狭长的桃花眼令人印象深刻,只此一眼,就再也忘不掉了。

 

少年扬起一个笑脸,脸颊上的肉微微形成两个小括号,让人忍不住跟着他开心起来。

 

“你好啊同学,请问教导处往哪里走啊?”

 

朱志鑫抿了抿唇,指了指他刚刚才从那儿出来的办公室。

 

“谢谢啦。”苏新皓拍了拍他的肩膀,利落地转身进了办公室。

 

空气里只留下半抹淡淡的香味,朱志鑫闻不出来那是什么味道,只是没有班上的女生喷的香水那么闷人。

 

他仔细嗅着鼻尖的留香,猜想那大概是什么梨子香味儿吧。

 

回到教室里,朱志鑫将报名表搁到讲台上,刚抬腿准备离开又想起徐科叮嘱的话,又不得不重新将报名表抱进怀里一张一张地分发到同学们的座位上。

 

最后一张报名表落在课桌上,朱志鑫像是松了一口气,卸力坐下。

 

他的座位在教室的最角落里,是最不会被别人关注到的位置,也是他的一方小小保护伞。

 

朱志鑫拿起那张报名表仔细看了一下,右手刚刚触碰到中性笔,却被前方扎堆儿的几个同班同学的嬉闹给吓了一跳。

 

中性笔因为他的动作而滚落在地,翻滚几圈沾染上几层灰尘后停在了桌脚处。

 

朱志鑫弯腰去捡,便听到那几个男生说话了。

 

“朱志鑫,你手里拿着的不会是报名表吧?”黄衢开口道,朱志鑫猛地坐了起来,将左手捏着的报名表一股脑儿地塞进了抽屉里。

 

“没、没有。”

 

chap.4

“不会吧?这可是艺术节,一个结巴上去干嘛?唱《霍元甲》(①周杰伦的歌曲)吗?”另一个人紧接着开了口,眼里都是不屑。

 

“啊哈哈哈哈哈霍霍霍霍霍!”

 

嘲笑声在空旷的教室里格外刺耳,班级里其他正在看书的同学也因为这边的动静而转过头来,朱志鑫有些窘迫,白皙的耳朵染上一抹绯红。

 

“喂,你们够了。”余枷是班长,此时此刻,少女蹙着眉,制止着他们的行为,但无济于事,嘲笑声仍然在教室里回荡,分贝丝毫未减弱。

 

上课铃声像是救命的稻草,走廊上的同学们鱼贯而入,谈笑声也掩盖了那段刺耳的嘲笑。

 

很快,徐科带着教案走了进来,手里还握着那个标志性的保温杯。

 

徐科看了一眼门口:“进来吧。”

 

全班的视线都被这一句话给吸引了过去,所有人齐刷刷地望向门口,一双干净的白色运动鞋先映入眼帘,一个少年走了进来。

 

朱志鑫瞳孔微微扩大,他记得这个人,刚刚向他问路的那个男生。

 

“这是苏新皓同学,从岸高转过来的,以后就是我们一班的一员了,大家要相互关照,相互学习。”徐科讲得很慢,让人感到有些啰嗦,但没几个人去听,所有人都被这张新面孔给吸引住了。

 

海高长得好看的人不算少,但长相突出的人却不算多,苏新皓的脸有很强的线条感,尤其一双深邃的眼,很容易让人沦陷其中。

 

有几个前排的女生心花怒放,按耐不住青春期的萌动。

 

而后排以黄衢为首的男生却不屑一顾,看不起这种刚来就抢风头的人。

 

“大家好,我叫苏新皓。”苏新皓笑了笑,独特的嗓音像广播剧里的阳光男主,印象分在女生们的心里早就加满到爆表。

 

教室里只剩下角落还有空位,再过几天就是月考,月考后会重新排位置,作为转校生,苏新皓只能暂时坐在角落。

 

他提着书包走到教室后排,看到朱志鑫时有些意外,他的眼眸亮了亮,热情地向他挥了挥手。

 

朱志鑫下意识地垂眸,躲闪了他的目光。

 

下课后,苏新皓原本想跟今天帮了忙的那个同学打招呼,顺便交个朋友,但下课铃一打,身边就围上来好几个同学,等他一个一个给了联系方式以后,对面角落的位置上早已没了人。

 

苏新皓觉得有些遗憾,但又只能作罢。

 

“对了,苏哥,过段时间海高会举办艺术节,这是报名表,你不是说你会弹吉他吗?你要是有兴趣,就去看看呗。”

 

跟他说话的是前桌,叫林航,天生的自来熟,也就十几分钟的功夫,他已经可以跟苏新皓称兄道弟了。

 

“谢谢。”

 

“对了。”苏新皓指了指远处角落里的空位,“你知道那个同学叫什么名字吗?”

 

chap.5

苏新皓是偶然发现后山的存在的,海高挺大的,吃过午饭后他不想回教室午休,便在新学校里逛了逛,一逛就逛到了这里。

 

后山杂草有点多,但也有一块儿空地,空地上摆放着几个矮凳,看样子也有学生会经常来这里待着。

 

苏新皓手里捏着吉他的乐谱,挑了个向阳的位置睡着,晒晒太阳补补钙,比在教室里待着舒服多了。

 

——“我躲掉折射,星球表面斑驳”

“灿烂的烟火,比我耀眼许多……”(②取自汪苏泷《银河》)

 

苏新皓醒来的时候,清亮的歌声落在他的耳间,就像MP3里循环播放的那首《种子》(③汪苏泷的歌曲。),温软的旋律是他平淡生活里发着光的星子。

 

苏新皓扯下脸上盖着的乐谱,开始去寻找声音的源头,拐了几个弯儿,苏新皓发现了几面矮墙,其中一面矮墙上坐着一个人,那人背对着他,只留给他一个颀长笔直的身影。

 

少年戴着有线耳机,兜里大概是揣着MP3,他的脑袋跟着旋律有节奏地摇摇晃晃,嘴里也哼着歌。

 

苏新皓听过很多曲子,大多是故事感很强的嗓音,要不就是低沉,要不就是沙哑,但他没听过那么干净的歌声。

 

哪怕只听过一次,也难以忘记。

 

——“他啊,叫朱志鑫,他有点结巴,所以人很内向,不爱和别人相处,总是独来独往的。”

 

“我们倒是没见过他身边有什么好朋友,所以也不怎么了解他。”

 

林航的话在脑海里回荡着。

 

凉风习习,苏新皓半蹲在狗尾巴草丛中安静地听了一会儿,他的眸子里闪着点点光亮,随后悄无声息地离开。

 

朱志鑫转过身时,身后只剩下一片残余的热浪,和被风吹动的无垠的荒草,像是从来没有人来过一样。

 

朱志鑫垂了垂眸,将挂在耳间的耳机取下,顺着手心一圈绕着一圈,最后小心地放进校服的口袋里。

 

他总是喜欢待在这里,这里没有别人,只有他自己,所以他可以不用那么顾及谁的目光,谁的想法,可以大声地哼唱自己喜欢的歌。

 

群山飞鸟,就是他最忠实的听众。

 

——“诶,听说了吗?苏明的儿子从隔壁市转到我们高中来了。”

 

“真的假的?苏家可是音乐世家啊,那这次艺术节的第一名不得被他包了?哪个班那么幸运?”

 

“听说是在一班吧,叫苏新皓来着……”

 

朱志鑫趴在课桌上,还在思考他在走廊上听到的那番话语。

 

原来,有这么厉害的人在自己班上吗?

 

朱志鑫偷偷侧了侧头,看向教室的另一个角落。少年头上扣着校服外套的帽兜,低头在看手里的乐理书,颀长的身影隐藏在宽大的校服里,但即使这样,也藏不住他眉目里天生的自信。

 

这是一个和他截然相反的人,拥有着他最向往的东西。

 

自信、阳光。

 

余枷手里拿着艺术节的报名表,凑过来反身坐在朱志鑫前面的位置上,少女眉目精致,是漂亮的狐狸眼。

 

“志鑫,你会去吗?”

 

朱志鑫垂了垂眸,长长的睫毛像纷飞的蝴蝶翅膀,半遮住眼睑。

 

chap.6

按照值日生排班表,今天轮到了朱志鑫,所以下课后他还没办法立刻首饰东西离开,得把教室打扫干净才能走。

 

朱志鑫握着扫把一列一列地清扫角落里的垃圾,边扫边出神,想着艺术节比赛的事情。

 

他想,但他不敢。

 

所以那份干净整洁的报名单,被他压在了书本的最下层,就像他渴望闪光点的人生,掩埋在内心的最深处,不敢去触碰,不敢让它面对青天白日。

 

苏新皓在他的身后站了很久,他站在朱志鑫的座位旁,厚厚的笔记本下露出了白色的报名单的一角。

 

苏新皓小心翼翼地将它抽了出来,上面什么都没写,阳光星星点点洒到上面,透过薄薄的纸张,他捕捉到了被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少年心事。

 

那么简单。

 

“小结巴。”这是苏新皓跟朱志鑫说的第二句话。

 

朱志鑫闻声抬起头来,在看见他手里握着报名单时全身僵直,瞬间紧绷起来,像受到惊吓的流浪猫,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我在后山,听到你唱歌了。”

 

朱志鑫垂了垂眸,少年的紧张被苏新皓收入眼底,他想,自己应该是吓到他了。

 

苏新皓往后退了一步,给他让出空间来,让他能够应对自如一些。

 

“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唱歌很好听。”他怕朱志鑫不信,还在末尾添了一句“真的”。

 

朱志鑫抿着唇,抬起头来看他,少年棱角分明,刘海微微翘起,一双狭长的桃花眼装着点点星子,在那双眼睛里,没有嘲讽,没有刁难。

 

谢谢。朱志鑫想说。

 

但他最终也什么都没说,从他手里拿回那张报名单,轻轻地压在了笔记本的下面,像从没被人动过一样,归回了原位。

 

“忘了告诉你,我弹吉他挺不错的。”

 

“所以,”苏新皓从校服口袋里拿出自己的那张报名单,在他的眼前扬了扬,“一起吧。”

 

朱志鑫习惯了独来独往,习惯了做生活中的小丑配角,但突然有一天,一个人要把他推到光圈的中心,告诉他,你可以。

 

那是什么样的感觉。

 

就像是濒死的鱼儿几近翻白,咽着最后一口气要在沙滩上结束自己的一生,有人将他轻轻地捧在手心里,把他送回了蔚蓝色的大海。

 

何其幸运。

 

大海里有千千万万条鱼,生长着漂亮花纹的鱼儿比比皆是,而于世界而言,他只不过是最平凡,甚至称得上不好看的小丑鱼。

 

而如今,他遇见了拯救他诙谐生活的人。

 

当苏新皓伸手揉了揉他的发旋的时候,当他以最赤诚热烈的目光看向他的时候,平淡如死水的心脏在那一刻,变得格外鲜活。

 

——“朱志鑫的第一个听众,叫做苏新皓。”

 

这是终其一生,朱志鑫所有的日记本里,笔迹最深刻的记录,深到好像当时不是用笔去书写,而是用小刀篆刻在心脏上的青春回忆。

 

chap.7

“小朱,最近有个乐队会在岸城演出,他们正在寻找作词家,我跟队长认识,所以向他们推荐了你,晚点我让他来加你,你们联系一下。”

 

林瑶打来电话的时候,朱志鑫正在吃药,他的身体不太好,情绪不能够过于极端,是从高中时期落下的病根。

 

他昨晚想了一宿以前的事情,明明觉得已经过去了很久,牵扯不到什么,却还是在今早起来的时候,感受到太阳穴隐隐泛疼。

 

好像在警示,他又开始钻死胡同了。

 

吞下药粒,朱志鑫顺了几口水,舌尖的苦涩得到缓解,微信在这时候弹出了一条申请,他想应该是林瑶所说的那个乐队的队长。

 

微信昵称是Résumé de ba(④法译,小结巴),一串他看不懂的外文,头像是一只蓝双布偶猫。

 

朱志鑫心想这还是个挺有X格的人,看样子这一单是个大工程。

 

朱志鑫通过了对方的好友申请,对方开门见山,扔过来了一个地址,朱志鑫看了一眼,离他的公寓住处还挺近。

 

——Résumé de ba:“你好,明天见面聊吧,早上八点,我在门口等你。”

 

朱志鑫咬着从冰箱里拿出来的面包片,机械地咀嚼着,在回复了一个“好”之后,堪堪咽下。

 

岸城已经入了秋,朱志鑫搭了一套不算太厚的衣服,外面套了一件绿黑相间的毛衣,内里是一件红色衬衫,下身是卡其色裤子。

 

相较于之前,朱志鑫的衣橱里已经增添了很多的色彩,但依旧改变不了早已扎根在心底的孤独性子。

 

朱志鑫随手抓了一顶粉色的鸭舌帽扣在头顶,嘴里叼着一块儿面包片,右手提着电脑就出门了。

 

对方约见的是一家专门租赁给乐队的练习室,朱志鑫到的时候,门口还没什么人,这地儿不怎么热闹,周边也只有零星几家早餐店开着。

 

有人眼尖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他,从内里拉开玻璃门探出了脑袋朝他招手道:“你好,是队长约的人吗?”

 

朱志鑫点了点头,眼前的青年充满着朝气与活力,是讨人喜欢的小太阳性格。

 

“进来吧,队长去买早餐了。”

 

余七七领着他进来,整个练习室的场所不算很大,但足够放下他们训练用的乐器,朱志鑫数了一下,大概超过了八九种乐器。

 

“我叫余七七,是乐队里的贝斯手,队长负责键盘部分,另外两个分别是架子鼓手和吉他手。”余七七走在前面,向朱志鑫介绍道。

 

“你好,我叫朱志鑫。”

 

“你坐在这儿等一会儿吧,队长应该一会儿就回来了。”

 

练习室里比较吵,各种乐器声都交杂在一起,朱志鑫仔细分辨了一下,是架子鼓和吉他。

 

突然,架子鼓声戛然而止,伴随着响起的是一个不太熟悉的声音:“朱志鑫?”

 

朱志鑫循声看去,看到了一张没有什么印象的脸,他蹙了蹙眉,表示自己的疑惑。

 

“原来你们认识吗?”

 

林航有些错愕,他怎么都没想到会在岸城碰见朱志鑫。

 

“他是我……高中同学。”

 

chap.8

朱志鑫对林航没什么印象了,所以当林航喊出他的名字时,他根本没有认出来这人是谁。

 

“你不结巴了?”林航上下扫视他的全身,朱志鑫的变化竟然能够那么大。

 

朱志鑫点点头,等着他的下文。

 

“你应该不记得我了。”看朱志鑫的表情,林航主动解围道,“但是提到姓苏的那个人,你应该记得起来。”

 

这是一个不需要说全名,他就猜的出来是谁的哑迷。

 

当年在海高,都知道苏新皓和林航是铁哥们儿,兴许单拎出来,朱志鑫会稍许遗忘,但倘若提到他是附加在苏新皓身边的那个人,朱志鑫绝对不会忘记。

 

林航十分肯定,朱志鑫忘了谁都不会忘了苏新皓。

 

“不记得了。”朱志鑫淡然地吐出四个字,跟那晚在咖啡店一样,冰冷得像个没有感情的人。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一刻,他的心脏是骤然缩紧的,伴着阵阵刺痛,拉扯着神经。

 

林航看破不说破,暗暗地叹了一口气。

 

他曾是他们之间的见证者,又怎么会看不出他们之间相互纠缠的那根线根本没有断过。

 

只是在逞强而已。

 

戴着伪装的面具面对曾经的过往,朱志鑫能这样做他毫不意外。

 

因为另一个人,也是不约而同地这么做的。

 

“我想,有个人见了你应该百感交集。”林航挑了挑眉,话音刚落,练习室门口出现了一个颀长的身影。

 

“队长!”余七七双眼一亮,连忙拉着吉泽凑了过去,接过苏新皓手里提着的饺子和豆浆,“哇!有煎饺诶!”

 

林航朝空中甩了下架子鼓棍,丢给朱志鑫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跟着走了过去。

 

朱志鑫站在原地没动,他也没有转过身去的打算,在他的正对面,是一整面墙的镜子,而他刚好能够看到,被围在正中央的青年的模样。

 

青年一身白色的运动装,下巴埋在领口里,头上扣着一顶黑色鸭舌帽,只露出了那双狭长深邃的桃花眼。

 

像极了当初的他。

 

八年是个很漫长的时间,八年可以让人遗忘掉很多的东西,但深埋在心底里,紧紧扎根着的执念永远不会忘却。

 

就在刚才的那一眼,朱志鑫才明白,“放下”是个多么艰难的词汇。

 

“诶,鑫哥,吃早饭了吗?”余七七热情地想要分朱志鑫几个饺子,他这么一问,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他的身上。

 

包括苏新皓。

 

青年只轻轻扫了他一眼,就再没把目光投向这边,像初见的陌生人一样。

 

朱志鑫感觉心脏像被死死地掐住,开始想要狼狈地挣脱桎梏,苟延残喘。

 

他听见自己用不那么自然的声音有些苦涩地回答道:“不用了,我刚吃过了,谢谢。”

 

但在另一个人听来,平淡的语气里又是如初一辙的冷漠冰凉。

 

chap.9

“对了队长,他就是你要约的那个人。”余七七没忘记介绍,而苏新皓只是点了点头,也没有要打招呼的意思。

 

林航看了苏新皓一眼,又看了朱志鑫一眼,无奈地拍了拍苏新皓的肩膀,却被后者一记眼刀警告。

 

朱志鑫把电脑从电脑包里拿出来,吉泽来帮忙连上了网,接着就是长久的沉默,朱志鑫一次又一次地点亮电脑屏幕,最后又嫌弃麻烦任它熄灭。

 

朱志鑫的动作落在苏新皓眼里,就是一种不耐烦。

 

朱志鑫的确挺不耐烦的,遇见前任,明明是对方约自己来又把人晾在一旁,朱志鑫保证以后绝对不会跟这样的人合作。

 

良久,坐在远处的青年才将手里的空豆浆杯捏瘪,反手一个空投准确扔进了角落里的垃圾桶。

 

苏新皓起身,手插兜慢悠悠地朝他走来,在他面前坐下,以一种审视的姿态看着他。

 

朱志鑫蹙了蹙眉,对上那久违的目光。

 

练习室里开始响起各种乐器的声响,乐队里的队员吃过早餐后开始日常的练习,此时此刻,背景音像双方对峙时的交响曲。

 

而身前的青年八年不见,容貌也显得更加成熟和陌生,轮廓鲜明流利,眉眼深邃动人,唯一不同的是,没了初见的那抹阳光气。

 

取而代之的,是冷漠和淡然。

 

不知道为什么,朱志鑫竟然会在这种时刻想,他脸上的那颗痣还在。

 

好像只有这颗痣,才让他找回一点苏新皓曾经的影子。

 

这人变化太多了。

 

“我觉得,我要开始重新考虑一下我们的合作了。”

 

苏新皓蓦然开口,并不是朱志鑫想象中的什么前任叙旧,第一句话就充满了火药味。

 

朱志鑫抬眼,淡然的目光里看不出什么情绪,他的眼睛眼白居多,所以总是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

 

“哦。”朱志鑫拍下电脑屏幕,将电脑合在了一起,准备收起电脑离开,电源连接线被那人握在手心里,漫不经心地把玩着。

 

“不想听听为什么吗?”

 

朱志鑫还是看着他,红色鸭舌帽下,那张藏在阴翳里的脸没有一点表情。

 

“跟不守信的人合作,万一对方再一次失信呢?”

 

苏新皓这句话,似是硬要让他想起什么似的,张扬的气焰里,他黝黑的瞳孔里装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朱志鑫将双手交叉抵在下巴处,胳膊肘放在了桌子上,轻松自如地应对着对方的冷嘲热讽。

 

“那可以选择不合作。”

 

简单粗暴的回答。

 

“但我偏不。”苏新皓突然收起了全身的锋芒,放松整个身体以一种慵懒的姿势坐着。

 

“我只有一个要求。”

 

黑色与红色碰撞在一起,横生火花。

 

——“主题是同性恋。”

 

“你敢写吗?”

 

朱志鑫掀了掀眼皮:“我敢写,你敢唱吗?”

 

“你都敢写了,那我肯定敢唱。”

 

极限拉扯。

 

chap.10

林航看着这电光火石间的针锋相对,有些头疼。

 

也不是没见过苏新皓冷脸的样子,但要说他面对的对象是朱志鑫,让他真是想都不敢想。

 

偌大的练习室里,只有林航知道这两个看起来不怎么相熟的人在曾经是多么惺惺相惜。

 

都曾是因为被束缚而走到一起,也都曾是因为被束缚而分开。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地。

 

其实在苏新皓转来之前,林航一直都没跟朱志鑫有过交流,他只知道班级里有个结巴,性格孤僻,不会融入集体。

 

年级上会有一些风言风语,但他不了解,也不会花时间去了解。

 

直到有一天,他发现自己的好兄弟跟小结巴走得很近,才了解到,那是个怎样鲜活的人。

 

苏新皓性格阳光,很快就和班里打成了一片,不仅如此,年级上和他交流的人也越来越多,但林航和苏新皓的关系,是公认的好。

 

最初林航也是这么认为的,他和苏新皓无话不谈,是最好的兄弟,但在艺术节初赛时,他看见苏新皓跟朱志鑫待在一起,并且以组合形式参加了比赛。

 

没什么嫉妒的,林航倒有些意外,他没想到班里的小透明有一天会愿意站在同学们的面前,迎接他们的目光,更何况,他还有一个总被人拿来说笑的痛处。

 

初赛是怎么样的林航不清楚,他不是参赛者只能在教室外等候,初赛结束后是现场公布的复赛名单,苏新皓和朱志鑫是入围了的。

 

也是那天,林航才发现,平时连话都不怎么说的小结巴,原来唱歌很好听。

 

有了艺术节的关系,苏新皓常常和朱志鑫待在一起,一有时间就会去后山,林航没去参与他们,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都是后来听苏新皓说的。

 

后山是个好地方,人烟稀少,地处偏旷,做什么都不会被发现。

 

苏新皓很喜欢后山的原因,是他在这里看到了朱志鑫的另一面。

 

在同学们面前,朱志鑫从不喜欢去出风头,总是安分守己地做自己的事情,连抬头都要小心翼翼,把握分寸。

 

但在这里,朱志鑫会笑,少年十七八岁的年纪,笑容是最真挚的,那抹珍稀的笑印在苏新皓的瞳孔里,从此以后他的一生都烙上了青春的印记。

 

滚烫的夏天,热浪包裹着小小少年的身体,肩膀上是承载的梦想,手心里弹奏的是对梦想的向往。

 

苏新皓手里握着那把炙热烫手的吉他,目光不由自主地跟随身旁的人,视线从漂亮的下三白慢慢挪移到浅色的嘴唇之上,一点一点地刻在他心脏的最深处。

 

朱志鑫似乎也曾察觉过他的目光,他总在这个时候大胆地对上他的视线,心底里的莽撞似乎要将身体穿出一个洞来。

 

该用什么词去形容那样的感情,不受控制,几近沉沦。

 

朱志鑫在苏新皓的眼睛里找到了答案。

 

——喜欢。

 

眼睛是会说话的,在苏新皓的眼睛里,写满了赤裸大方的少年心事,他把那些青涩感情都刚在吉他的音韵里,弹给朱志鑫听。

 

而朱志鑫的回答,就是唱。

 

唱最简单的回应,唱最真挚的告白,唱的是少年与少年之间的青春回忆,和浪漫序曲。

 

chap.11

“志鑫,你和苏新皓关系很好吗?”余枷怀里抱着数学练习册,有意无意地问道。

 

现在已经是放学时刻,教室里的人只剩下朱志鑫和余枷,按照往常,他这时应该在后山跟苏新皓一起练习了。

 

“嗯。”朱志鑫点了点头,想要越过她离开。

 

“你等等。”余枷难堪地咬了咬唇,“你们,是在谈恋爱吗?”

 

朱志鑫蓦地一怔,瞳孔微微放大,结巴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一句话。

 

“你、你……”

 

“你们看起来,好像和别人不太一样。”余枷小声地说道,她的狐狸眼垂着,视线朝下,齐耳的短发随着微风轻轻飘动,她也不敢看朱志鑫的眼睛。

 

“没、没有。”朱志鑫摇了摇头。

 

“同性恋……”余枷有些艰难地吐出后半句话,随后逃之夭夭。

 

——“是病。”

 

朱志鑫很晚才到后山,苏新皓已经坐在凳子上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手里的MP3,脚边放着的是他最爱的吉他。

 

听到身后的动静,苏新皓立刻扬起一个笑容,伸手拉他坐下,将那个MP3放到了他手心里。

 

“这个给你,里面都是我写的歌,你要是不喜欢跟别人交流,就听我给你唱歌。”

 

朱志鑫抬眼,盯着他看了许久,手心里的热意未散,像是苏新皓正牵着他的手,眼睛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又被他强行憋了回去。

 

苏新皓把吉他抱起来,注意力还是在朱志鑫的身上,“今天想唱什么?”

 

朱志鑫迟缓地摇了摇头。

 

“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没事。”朱志鑫又摆了摆手,将苏新皓留着英国梨香的MP3小心地收在了书包的最里层。

 

“我,我想听你、听你唱。”朱志鑫垂着眸,那抹低落的情绪被苏新皓轻易捕捉到眼里。

 

苏新皓唱了两小节《种子》(⑤同③),转头瞥见朱志鑫正在走神,一看就是心里装着事儿。

 

鼻翼间钻入一股淡淡的英国梨香,朱志鑫感觉到面前的光被一阵阴翳笼罩,接着唇间一软,又轻轻地离开。

 

他反应过来时,苏新皓正望着他笑,满目喜欢。

 

——“阿志要天天开心。”

 

朱志鑫抿了抿唇,余枷的话在脑海里回荡,那五个字像钉子一样被人钉在心上,每看向苏新皓一次,就像有一根绳子拉扯一下钉子,扯得心脏泛疼。

 

他想要说他没法儿开心,剩下的话却都被湮灭在那突如其来的亲吻之中,温暖的手掌心托着他的后脑勺,少年纯情的爱恋在晚霞之下轻声诉说。

 

苏新皓吻着朱志鑫,把那点不安慢慢地磨灭在唇齿厮磨里,像哄家里那个没几岁爱耍小脾气的小弟弟一样,耐心地哄着他的阿志。

 

十七八岁的少年,真挚又莽撞,他们的喜爱永远赤城热烈,如同夏日明媚的阳光。

 

chap.12

夜已深,朱志鑫盯着手心里已经蒙了一层灰的MP3发了很久的愣,他从柜子里找出有线耳机插上,抱着侥幸心理开了机。

 

稚嫩的少年音通过电流传到耳朵里,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当年的那个盛夏,那个放肆无畏的盛夏。

 

也是朱志鑫穷极一生再也不会找到的快乐与满足。

 

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睫毛滑落,滴在床单上,濡湿了被褥,朱志鑫其实不想哭,他也并非是因为难过而落的泪。

 

只是,想念曾经的自己了。

 

那时的自己虽然结巴,但至少曾有一段时间是真正快乐的,那是八年以后的朱志鑫,最为羡慕的。

 

朱志鑫用手握拳轻轻锤了锤自己的心脏处,压抑住那点轻微的刺痛,两粒白色药丸被他塞进嘴里,机械地咽下,甚至懒得去喝一口水。

 

朱志鑫的目光落到一旁亮着屏幕的电脑上,文档正打开着,上面是写了一半的歌词,却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完善下半部分。

 

他介意着某些事情,有一些是他主观造成的,有一些是外界逼迫的。

 

这些对于当时还是个青葱少年的朱志鑫来说,没办法沉着冷静地去应对,而逃避,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复赛前一天,苏新皓失踪了一天,那天是周日,原本说好一起再合一下曲子,朱志鑫找遍了整个海高,都没有见到苏新皓的影子。

 

后来,朱志鑫去了海城的那条江。

 

海城的江叫不落江,这是有一次聊天时朱志鑫曾告诉过苏新皓的,苏新皓是岸城人,自然是不知道这条江的故事。

 

不落江,不落江,不落江的太阳是不会落的。

 

所以少年的秘密藏在那里,永远不会被发现,因为有太阳帮忙藏着哪。

 

对于外地的人来说,去过一次不落江,就会爱上那里,所以那时,苏新皓跟他说有时间,一定要去那里看看。

 

那是朱志鑫的直觉,他猜想苏新皓应该会在那里,于是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情去了那儿。

 

不落江离海高不远,骑自行车很快就到了,远远看去,朱志鑫一眼就瞥见了那抹穿着校服的身影。

 

少年坐在河岸边,背后是快要落下的夕阳,和围绕着江的群群青山。

 

朱志鑫扔给苏新皓一听可乐,在他的身旁坐下,他注意到脚边已经支离破碎的吉他,猜到发生了一些事儿。

 

易拉罐的拉环被拉开,碳酸饮料的气泡争先恐后地从里面钻了出来,冒着“滋滋”的汽水声,是夏天的声音。

 

苏新皓一口气闷了半听,这才慢慢地转过头来看他,朱志鑫注意到他的眼睛是红的,很明显是哭过了。

 

“哭了。”朱志鑫伸手,用大拇指的指腹轻轻揉着他的眼尾,这次换他来哄小孩儿。

 

“我没有。”苏新皓逞强道。

 

朱志鑫无奈地笑他,配合着点点头。

 

“吉他坏了……”苏新皓一想到明天就是复赛,难过的情绪又开始涌上来,他很少有负面情绪,但这次,是真的不想搞砸他和朱志鑫共同的比赛。

 

“再、再买一把、就好了。”

 

chap.13

“我爸说,他看见一把吉他就砸一把,不是我没有吉他,而是我不能弹吉他。”苏新皓靠在他的肩头,难得展示出脆弱的一面。

 

“为、为什么?”

 

“我们家是音乐世家,爷爷是钢琴大师,我爸是钢琴家,传到我这里,自然也要学好钢琴。”

 

“在他们眼里,吉他是算不上好的乐器的,只有钢琴那种高雅华贵的乐器,才能配得上苏明的儿子。”

 

苏新皓心疼地抚摸那把的吉他的琴身,每一寸,都是他对音乐的曾有过的喜爱回忆。

 

但生在音乐世家,他却没有选择自己的喜乐的权利。

 

朱志鑫却牵起他的手,轻轻地十指相扣,语气里是那样的豁达。

 

——“那我们,就偏、偏要叛逆一回。”

 

“还记得,我跟、跟你说,这儿是不落、不落江吗?”

 

——“太阳、都不会落下,我们也、也要借着太阳,疯、疯狂一次。”

 

苏新皓背着苏明买了一把新的吉他,和之前那把不同,这把吉他,是属于他和朱志鑫的。

 

那这份被标上特殊意义的物品,一定会被他好好珍藏。

 

而苏新皓这辈子都没有想到,他满心欢喜的一个夜晚,在第二天,成了一场空欢喜。

 

他们复赛抽到的顺序靠后,所以候场的时间比较长,苏新皓在给新吉他调音,有一根弦听起来始终没那么舒服。

 

朱志鑫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我去上个厕所。”

 

出了卫生间,朱志鑫在走廊上碰到了余枷,自那天以后,他已经很久没和余枷说过话。

 

他不是个主动的人,更何况余枷曾说过那样的话。

 

他装作没看见余枷,想要擦身而过的时候,衣角却被少女轻轻地拽住。

 

“志鑫。”

 

朱志鑫默不作声地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你有没有把我当过朋友?”余枷红着眼眶,压抑着哭腔。

 

“以前、当过,现在……”朱志鑫没说出后面那两个字,算是给女生留了面子。

 

“可是你应该看的出来的,我那么明显。”余枷继续说着话,当做没有听到朱志鑫刚才的回答。

 

“你跟苏新皓,的确是我想的那样吧?”

 

朱志鑫不明白她为什么又扯到了苏新皓。

 

“苏新皓是苏明的儿子,他爸爸有多出名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一举一动都是备受关注的。如果让别人知道苏明的儿子在跟一个男生谈恋爱,你会毁了他的。”

 

——“那时,你不仅会毁了苏明的事业,还会毁了苏新皓的人生。”

 

“大家都知道,同性恋是病,朱志鑫,你有病。”

 

嫉妒是最可怖的藤蔓,像毒株一样在人的心里肆意地侵略理智。

 

余枷看着朱志鑫机械地朝着会场的反方向走远,她终于如一摊死水一样摔倒在地上。

 

她不想的,可她又很不甘心。

 

那个人,原本就被不自信和不安包围着,她小心翼翼地靠近,终于在他身边有一个小小的能够落脚的地方。

 

却被她的一句言语轻松地毁掉了。

 

甚至击溃了他的一切美好,硬生生地把他推回冰冷的深渊。

 

chap.14

收到朱志鑫发来的文档是在见面的几天之后,那天早晨过后他再没见过朱志鑫,连聊天记录也还停留在对方发来的“好”上。

 

点开文档,歌曲名是一片空白,只有一个书名号,朱志鑫把命名权留给了他。

 

苏新皓草草地看完全部的歌词,想起那天他故意刁难这人,只不过是因为在赌气。

 

赌一个迟到了八年的气。

 

苏新皓靠着房门坐在地板上,怀抱里的是他擦拭得很干净的吉他,指尖碰到乐弦,苏新皓觉得这把吉他前所未有地烫手。

 

他已经很久没有弹过吉他了。

 

他现在是水竹乐队的队长,是很厉害的键盘手。

 

没有人知道,他曾是属于朱志鑫一个人的吉他手。

 

就连他们双方都不承认当初的糖衣故事,如同绮梦一场。

 

苏新皓永远记得那一天,朱志鑫出去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留给他的,只有那个颀长的背影,然后化为了光影泡沫。

 

万事万物都有凑巧的时候,凑巧的是偏偏有一个词汇叫做“遗憾”,凑巧的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凑巧的是故事的主人公先行离场,只独独留下了他。

 

苏新皓讨厌他,讨厌他连一句分手都不愿意当面说,讨厌他残忍地扔下他一个人,讨厌他的一切,讨厌他这个人。

 

朱志鑫转走了,去哪儿了也不知道,不过好像也不太重要了,反正,他也显得不是那么重要。

 

只是他自此以后再没去过后山,也再没碰过吉他。

 

苏新皓看着文档最后的那句歌词,怔怔地愣了很久,久到眼睛发涩,发酸,眼泪大颗大颗的顺着脸颊滚落,砸到手背上,烫得他心慌。

 

——“失去所爱,移山填海。”

 

凌晨,朱志鑫收到一条消息,是苏新皓发来的,说这版歌词他用了,曲子会花点时间做,如果有不合适的地方会改,所以后续还要跟进。

 

朱志鑫无所谓,还是只回了一个“好”字。

 

出门的时候,碰巧对门的门被人推开,朱志鑫跟对方打了个招呼,对方也顺手将刚买的早餐递了一份过去。

 

朱志鑫接过牛奶和面包,说了句谢谢。

 

“知涯哥,起那么早吗?”

 

“嗯,去谈个合同,这是要去哪儿?”陆知涯跟朱志鑫认识蛮久了,他是朱志鑫租的那间公寓的房东,他来岸城的第一天陆知涯还帮忙提了行李。

 

“也是工作。”朱志鑫小口地咬着面包,漫不经心地走着。

 

“你来岸城也有些时间了,想过找对象吗?”陆知涯打开了话匣子。

 

朱志鑫顿了一下,咽下嘴里的面包:“暂时没有。”

 

“看来,是没有达到你的理想标准的人?”陆知涯嘴间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有倒是有。他想。

 

正发着呆,瞥见小区门口有一个人站在那儿,似乎已经等了很久,朱志鑫多看了那深色风衣一眼,那人也恰好回过头来,一脸冷淡。

 

朱志鑫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离陆知涯远了一些。

 

“鑫鑫,我的车来了,那我先走了。”陆知涯抬手揉了揉朱志鑫的发旋,擦过苏新皓的身边去打开出租车的车门。

 

车子引擎发动,只剩下一片卷去的热浪,和两个站在原地对视着的人。

 

朱志鑫想这人怎么比自己还会冷脸,他手里还拿着半盒没有喝完的牛奶,漫不经心地将吸管含在嘴里。

 

“等我?”朱志鑫不经意地问道。

 

“想多了,只是刚好来这里办事,在等车而已。”苏新皓自顾自拦了一辆车,坐在了后排的最里面。

 

朱志鑫没拆穿他,跟着他坐了进来,要真是凑巧,刚才陆知涯坐走的那辆车怎么不拦。

 

朱志鑫昨晚睡得不太好,车子开的速度不快,摇摇晃晃地让他困意袭来,歪了歪脑袋靠在了车窗上面,玻璃上的冰凉蔓延到耳间,朱志鑫不舒服地动了动,陷入小憩。

 

注意到身旁的人没了什么动静,苏新皓转过头去看他,朱志鑫手里捏着空牛奶盒,平日里生人勿近的脸上平添了一份柔和。

 

想到刚刚那个人摸这人头时的情形,苏新皓捏了捏拳头,连呼吸都重了一点。

 

说什么害怕别人的指指点点,现在看来,也只不过是跟他而已。

 

换了别人,照样可以安安稳稳过日子,连最难得的温柔都可以给。

 

苏新皓想,他真不该脑子一热大清早就跑到他小区门口等着,想着能不能多和他单独待一会儿。

 

人家早就有了新欢,哪里还顾得上旧爱。

 

苏新皓的手机在这个时候响了,来电显示是“林瑶”。

 

“喂,瑶姐。”

 

对面略显八卦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我说,费尽心思让我把他介绍给你,现在怎么样了?”

 

苏新皓瞥了身旁的人一眼,压低了声音:“不怎么样。”

 

“不是吧?怎么,人家不愿意复合?”

 

“是其他原因,不过还是谢谢你,下次请你吃饭。”

 

林瑶高高兴兴地答应了下来,也不再多问,利落地挂了电话。

 

苏新皓垂了垂眸,眼底晦暗不明。当初他不小心在林瑶的朋友圈看到了朱志鑫,于是请她帮忙以合作的名义联系到了他。

 

说什么意外重逢,只不过是他的私心而已。

 

当初朱志鑫一声不吭地转走,这一分别就是八年。八年,他成了水竹的队长,也再见了他的小结巴。

 

现在的小结巴不是小结巴了,是个很优秀的作词家。

 

当然,也不需要当初的小太阳护着他了。

 

迷迷糊糊间,朱志鑫感觉自己的唇间一阵温软,又在那轻轻一触后消失不见。

 

chap.15

朱志鑫其实不知道自己来练习室应该干什么,他只负责作词,整个乐队的排练不需要他的帮忙。

 

朱志鑫坐在角落里,看着练习室中央正在给键盘调音的人,他有些感慨,明明当时苏新皓告诉过他,他长大了要当个吉他手,还要有自己的乐队。

 

但现在,乐队里的吉他手却是别人。

 

从车上下来以后,苏新皓没跟他再有交流,两个人一直默契地保持着沉默,自顾自暇。

 

临近中午,林航提醒朱志鑫可以去吃饭了,他们练习的时候总是忘记吃饭,尤其是苏新皓,长期以往,对胃有很大的伤害,要是可以,还得麻烦他帮苏新皓带一份。

 

朱志鑫点了点头,走到练习室门口,正巧碰到有人要进来,于是礼貌地让开,先让对方进来再出去。

 

刚刚走出几步路,朱志鑫就被人扯住衣角,被迫停下脚步。

 

入眼,是一双明媚的狐狸眼,乌黑秀丽的长发一直及腰,是个典型的大美人。

 

朱志鑫觉得对方有些熟悉,却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

 

“志鑫?”对方的声音有些颤抖,带着些不确定。

 

熟悉的昵称唤起记忆,朱志鑫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我是,余枷。”余枷有些激动,在岸城与朱志鑫再见面,是她没能想到的。

 

“你好。”朱志鑫懂得把握分寸,但身上散发着很明显的疏离意味。

 

余枷手里提着饭盒,看样子是要给人送饭,她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看了一眼里面,再看向他。

 

“你跟苏新皓,见过面了?”

 

“嗯。”

 

余枷看得出来他的态度,有些抱歉地垂了垂眸,“我是来给我弟送饭的,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

 

“余七七吧。”

 

“嗯,他是水竹的贝斯手……”余枷突然噤了声,想到乐队,就总能沾到其他的人或事。

 

朱志鑫见她不再说话,刚准备抬腿离开,就见余枷突然抬起头来,似乎是憋了很久。

 

“对不起。”

 

朱志鑫歪了歪脑袋,“没关系,我不在意了。”

 

“可是我都没说对不起什么。”余枷拦住他的去路,眼眶早已湿润。

 

“你走了以后,苏新皓变了很多,艺术节他拿了第一名,但弹的是钢琴,那之后他没再碰过吉他,他也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不喜欢凑热闹,不喜欢社交,也不允许任何人再提你的名字。”

 

朱志鑫就站在那里,静静地听着别人描述他不知道的往事。

 

“我们多多少少都知道了你们之间的事情,但没人敢乱说,更没人拿这个开玩笑。”

 

“老师通知我们你转走了,但我们都觉得,其实转走的是苏新皓,他就像披上了你的性格,成为了你,一个能够流利说话,拥有很多朋友的你。”

 

“毕业的那天,他在你的座位上坐了很久,没有人敢去打扰他,就好像,你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

 

“大学毕业后,我弟说他参加了一个乐队,我才在两年前再见到了苏新皓。”

 

“看到他,就好像看到了曾经的你。”

 

余枷花了很大的力气说完那通话,末了,还在跟他道歉。

 

“对不起,我到现在都没有办法去看苏新皓的眼睛,我觉得是我毁了你们的比赛,毁了你们的感情。”

 

“你没有,”朱志鑫冷静地看着她,似乎对刚才的那通话没有什么感触。

 

——“过去的就是过去了,我和苏新皓,也早就结束了。”

 

chap.16

“砰——”

 

玻璃门被拳头砸出清脆的响声,苏新皓站在门口盯着朱志鑫看了许久,他的瞳色很深,眼底里的情绪也很深,朱志鑫感觉自己的心脏被骤然捏紧,但又很冷静地稳住了情绪,淡然地面对着那人的目光。

 

“好一个结束。”苏新皓收了手,手背的骨节处一片红肿,他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朱志鑫,你是不是没有感情?”他的一字一句砸在朱志鑫的心上,像是终于打算做个了结。

 

“曲子已经成形了,之后也不会改动歌词,我会把钱算好发给你,这是我们的第一次合作,也是最后一次。”

 

苏新皓转身往练习室里走去,玻璃门因为没有人拉住而缓慢关闭,隔绝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好像,终于斩断了一些联系。

 

那绮梦一般的三个月,那难捱的八年,通通都被斩断了。

 

朱志鑫吐出嘴里憋着的那口气,他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又开始痛了,于是慌忙去摸自己的背包,从里面翻出药来,囫囵咽下。

 

余枷见他面色苍白,询问要不要去医院。

 

朱志鑫摆了摆手,转身拦住了一辆车,打开车门离开。

 

一路上,朱志鑫都在无意识地流泪,眼泪成串成串地顺着脸颊流着,濡湿了衣襟,他伸手去擦,又湿了手背。

 

嘴里好苦,全是药味;心里好疼,满目疮痍。

 

怎么可能再回去呢,破碎了的镜子不可能再重圆,哪怕重圆了也不是原来的那面镜子了。

 

所以放过对方,是最好的结果。

 

那面曾藏在他心底里最深处的镜子,早就碎在了小结巴的回忆里,分崩离析。

 

苏新皓当真说到做到,当晚就发来了酬金,连一句多的话都没有。

 

朱志鑫收了钱,卸力躺在了床上,床头柜是打翻的药瓶,白色药粒散了一地,没有人去顾暇。

 

眼泪顺着眼眶滚落下,砸在床单上,濡开一片花。

 

朱志鑫沉重地闭上双眼,把自己蜷缩成一小团,连被子都没有力气去扯一下,他感觉很累很累,想要好好地休息一会儿。

 

什么事都不愿意去想了,什么人也都不愿意去爱了。

 

他连爱自己都没办法做到,哪里来的精力去爱别人。

 

就这样长眠下去吧,反正也没有人会知道。

 

清晨,朱志鑫跟陆知涯道了别,付了最后一个月的房租,说东西会有人帮忙来搬,他也要离开岸城了。

 

陆知涯表示了遗憾,还没来得及请他好好吃一顿饭。

 

他无奈地笑了笑,这世间总有一些遗憾的,等下次他再来岸城,一定会赴这个约。

 

chap.17

半个月后,朱志鑫收到了林航发来的一条消息,那次作词时他和林航加了好友,但一直都没来得及聊天。

 

——LIN:“我们几天后会开一次音乐会,你写的那首曲子会首唱,来听听呗。”

 

朱志鑫刚想回复可能没什么时间,他要忙工作,对面却连续发来了好几条消息。

 

——LIN:“你还不知道那首歌取了什么名吧,叫《Hear》(⑥英译,听说),苏新皓取的名,中文名叫《听说》。”

 

听说我们的故事。

 

朱志鑫轻轻扯出一抹微笑,他很喜欢这个名字。

 

——LIN:“苏新皓在曲子结尾添了句法文,还挺新颖的,不过我们都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你应该会明白。”

 

LIN:“Adieu, ma petite barbe.(⑦法译,再见,我的小结巴。)

 

从此以后,小结巴不再是小结巴,也不再是苏新皓的了。

 

朱志鑫终于明白,那个微信昵称是什么意思了。

 

苏新皓把他刻在了生活的点点滴滴里,而他早已放弃了那些青涩回忆。

 

现在,终于藕断,丝也不再连。

 

朱志鑫回复了个“好”,买了去岸城的机票。

 

在飞机上,朱志鑫望着一望无际的天,和漫天的柔软白云,手指轻轻隔着窗户去抚摸自然。

 

这一次,不止是告别,也是释怀。

 

窗户上映着朱志鑫的笑意,精致的眉目上染着一抹轻松。

 

半个小时后,朱志鑫看了看时间,飞机正在一片海域的上空,再有十几分钟,就要降落了,但在这时,飞机开始剧烈地颠簸,朱志鑫面色苍白地抓紧安全带,耳边响起刺耳的警报声。

 

“滴——滴——”

 

广播断断续续地播放着,解释飞机遇到了强烈的气流冲击,让乘客冷静下来,坐在原位置上等待广播的再次通知。

 

朱志鑫看着窗外,原本蔚蓝的天变得阴郁沉闷,像无底的深渊。

 

晚上是音乐会,苏新皓联排了一晚上,在休息室做了个梦。

 

梦里朱志鑫在回岸城的飞机上出了事故,而他的手里握着的手机屏幕亮起,备忘录里亮着的,是一封简短的、写给他的信。

 

然后飞机坠落,一头扎入了海底。

 

苏新皓感觉自己的心脏骤然缩紧,窒息般地从梦魇中醒来,大口地喘着气。

 

“队长,化妆师来了。”吉泽推开门,指了指隔壁的化妆间。

 

“好。”声音里是无尽的疲惫。

 

傍晚七点,音乐会准时开始,与以往不同,水竹乐队演绎的第一首歌曲,竟然是队长的吉他Solo。

 

——“Adieu, ma petite barbe.”

 

最后一句法文出来的时候,全场都沸腾了,所有人都没想到平时以电音为主的水竹原来还可以有那么充满悲伤和故事性的曲子,还是用吉他演绎的。

 

苏新皓感觉自己的胸膛间汹涌澎湃,眼眶却不自觉地泛红,湿润。

 

那个梦,太真实了。

 

林航站在台下,一次又一次地拨打那个号码,他好不容易劝说苏新皓再弹一次吉他,说会有人听到的。

 

但苏新皓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似的,抬起手来抚摸自己的心脏处,温润低沉的嗓音从话筒里传出。

 

——“小结巴,你又失约了。”

 

—END.


花了一周多的时间跟大家见面,第一次尝试破镜不重圆,希望大家能够喜欢~


希望大家多多写长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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